看了《月球》很久,始終無法解釋這部電影帶來的餘勁,到底是震撼還是隱憂。
故事很簡單,Sam是個太空員,駐站月球三年。寂寞漫長的三年,他與電腦對話,看妻子留言,砌模型,偶爾巡視月球,更多的時間,他自言自語。當合約限期將滿,他開始出現幻覺,接著他發現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。
非常高興故事沒有以精神分裂或外太空細菌感染這種模式進行下去,複製人比較合我意。也很高興導演沒有故意弄懸,把觀衆困在哪個是人哪個是複製的問題裏。他也無意讓兩人明爭暗斗,贏的那方可以回到地球“正常”地生活。
那樣的話,很容易就淪爲一般的好萊塢科幻片,雖然合理,也許賣座,但未免也太缺乏驚喜了。
導演很攻心,他首先聊人心。我想我了解Sam如何在寂寞的月球活下來,是“三年”這個限期。日子再難過,工作再沉悶,只要你知道事情有一天會結束,你就會找到動力。再多一年,我就可以回家。再多30分鐘,會議就完結。再多幾周,工程就結束。再多半年,就是來屆大選。再多一個月,假期就來臨。再多十年,我就退休。所以,在衆多限期下,我們忍耐,妥協。
然後他續而聊複製的心。知道自己原來是複製人,記憶是被植入體内的質料,所有質訊都是謊言,親人都是沒有關係的人,自己只是集團裏的一部工作機器,所謂的約滿回家只是讓複製人陷入沉睡狀態,不管是出生三年的Sam,或是剛滿三天的Sam,都有莫大的悲哀。一切那麽假又那麽真,於是他們不甘心起來。
此片給我最大的驚喜是,雖然源自相同基因,有著同樣的身體結構,但三年和三天的Sam是不一樣的,不是工廠裏的機械化生産品,個性和精神,除了先天還有後天影響。然而他們沒有自相殘殺,而是互相幫助,複製出更美麗的心。
有時我不能確定,人類製造的究竟是科技還是悲劇。“我們都是半機械人”,唐娜•哈维 (Donna Haraway)和凱薩琳•海爾斯(Katherine Hayles) 這麽形容新世紀。科幻片才出現半人半机械的怪物?有沒有想過,我們這些電腦/手機/電視不離手的,都是半機械人,cyborg。
有天醒來,發現自己半機械人的身份,我們又會不會難過呢?